什麽時候人最快樂？

“那……那個，如果柚木少爺約我一起吃飯的話。”

“哈？當然是比賽贏的那一瞬間啊！”

“如果這次我能考年級第一。還有，你妨礙我學習了。”

“快樂？哦！那當然是放寒假啊放寒假！！”

以上回答來源於天羽對於不同學生的采訪。

對於以上回答，如果讓椎名去選擇，那麽她無疑會選擇第四個。

冬至

從第一場雪開始，整個小鎮子便被大面積的純白色所覆蓋，如同銀河傾斜九天。晴空變得不可預見起來，前一秒還通透如璧的天空下一秒卻可能毫無征兆的飄起雪花。那些零零碎碎的小雪花錯落有致的排在頭頂，明明只是雲朵上小雨霧受冷空氣凝結而成，卻如同一個個真實存在的生命。

紛紛揚揚，觸手可及。

椎名走在街上，聽見自己的鞋子踩在深厚的雪層裏發出的咯吱聲響，不覺的更加使勁把雪踩了踩，從小她似乎就很喜歡踩雪，好像在很小的時候就一直期待著能夠聽見這種幹凈純粹的聲音，不管是某種生活，還是某個人。

一樣無法割舍，讓人心悸。

揚揚灑灑，柳絮般的雪飄落在了掌心，很快融化成一滴水，椎名突然想起，蒸騰雲端的水分往往都是大媽潑在地上的。

指不定是哪條陰溝裏的水呢。

想到這裏椎名狠狠的抖了抖眉，心裏忽然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她一下子甩了甩手。

美羽，有些話一直沒有說出口，並不代表我就不在意。

喜歡我、不喜歡我，討厭我、或許壓根就不在乎我。

我——好想知道。

隔著櫥窗，椎名聽見了那個【聖誕節特別戀愛預演】的預告，男主角的聲音確實足以讓耳朵懷孕，而且長得也是椎名美羽的菜，重要的是，這部電影的女主的名字叫做【三寺美羽】。

同樣是美羽，人家的青春就是一檔熱門的電影。櫥窗明鏡玻璃映著身後為了聖誕節而忙碌的人們以及茫然無措的自己。每一個滑過腦際的念頭都是那樣荒謬可笑。椎名站在那裏，獨自一人，面對著整個荒誕的世界。頭頂上仍是墨藍的天空，一樣的日夜交替，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要用怎樣擁抱的方式才能夠將溫度傳達給你，要用怎樣的言語表情才能夠將感情傾註給你。我，大概是愛上了你。

——如果我親吻你的眼睛，你是不是會吃驚到不再哭泣；如果我親吻你的嘴唇，你是不是會停止思緒無法開口？

——只要你願意接住我向你伸出去的這只手，那麽，哪裏我都能帶你去，如果你想得到的東西是我，那我就把我整個的自己都送給你。

不知道看了幾遍的預告，椎名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準備轉身離去。

“就這麽喜歡？”

柚木梓馬靠在路邊的街燈旁邊，肩膀上松松垮垮的搭著一條圍巾，眼裏有著化不開的笑意。

與其說是充滿溺愛的微笑，不如說是某種程度上的嘲笑。

“……就這麽喜歡。”椎名走上前去，替他撣了撣肩膀上積存著的雪花，看了是等了一小會兒的。

然後在柚木梓馬驚訝的眼神裏，她重新替他圍上了圍巾。

在外人看上去，女孩帶著微笑替漂亮的男孩體貼的圍上了圍巾，或許這是很不錯的一幕，但是只有當事人才知道，椎名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而柚木梓馬又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態面對著椎名。

“……你是準備勒死我，要謀害親夫嗎？”

“還有遺言嗎親夫？”

“……嫁給我？”

“請去死一死。”

“……”

街道一分一秒地黯淡下來。街燈從四面八方逐漸亮起，灑下惹人憐愛的柔和光芒，整條街上的建築有如童話小鎮一般。不均勻的奶油色背景上，人們拖著長長的、暗色調的身影行走，像五線譜上跳躍的音符。還有熱帶魚的倒影，椰子水，香草冰激淋，同樣甜美的爵士樂。

“所以您老人家是出來兜風的？”坐在暖和的咖啡廳裏，椎名有點不可置信的看著一臉雲淡風輕的柚木梓馬。

小說裏的少爺不應該都是日理萬機饑渴滿滿的嗎？

“準確的說我是給火原買禮物來著。”

“火原學長生日？”

“是啊。”

“……請送上我的祝福。”椎名盤算了一下，自己確實沒有多餘的資金再去給火原學長買禮物了，雖然負債呈減少的趨勢，但是終歸無法抹殺它的存在性。

椎名用吸管攪動細長玻璃杯中的液體，指間籠上一層淡青色的霧氣。無數粒晶瑩的細水珠嵌在杯壁上，折射出彩虹樣的光環。

透過水杯，她能看見他寧靜的側影，像是稍縱即逝的一抹漣漪，從海市蜃樓中截下來的一框鏡像。這種時候她會隱約察覺到幻境的存在，而真實的他就坐在對面，微笑著，似乎在聆聽什麽。

“聊聊你？”柚木梓馬瞇起眼睛聽著輕柔拂過的卡農提議道。

“我？”

“椎名美羽同學，請用上帝視角來描述一下你的一切。”他抿了一口咖啡裝作嚴肅的說道。

“椎名美羽是一個天生就缺少某些天分的人——比如學習，比如為人處世的道理。完畢。”

椎名美羽想了很久，自己的生活單調的可怕，沒有年幼喪父或者失母的少年當自強的經歷，也沒有生下就背負某種責任的日理萬機，更不是某集團千金小姐桃花朵朵開，也不是貧窮的美麗姑娘遇見王子。

她的生活充滿了平淡，上學對著黑板發呆吃零食搞小動作，偶爾會去校醫室睡個覺，回家的路上會逛逛書店或者勾引一下路邊的野貓，回到家之後寫作業吃飯洗澡看電視上網睡覺。

這麽想想似乎能解釋為什麽同樣是【美羽】人家的生活是一臺閃閃發光的劇，而自己只是坐在臺下圍觀的群眾。

遇到柚木梓馬這樣的大人物就已經是她生活中的非日常了，這種充滿選擇性偶然不會一直存在。

“那就聊聊你周圍的人。”柚木梓馬擡手要了一份蒙布朗，他知道椎名喜歡甜食，卻又不喜歡太過甜膩的食物。

“周圍的人？”椎名想了想“啊我在高中的黃金時段遇見了一個叫【柚木梓馬】的極品男人。”

“……”

“他是個錙銖必較的斤斤計較的，喜歡使用各種方式打擊少女脆弱心靈的然後一臉微笑的問‘你還好嗎’的男人。”

柚木遞過蒙布朗的手抖了抖。

“啊……謝謝……”椎名聽名字以為蛋糕會很精致，看到上面的一坨好像土方先生鐘愛的美乃滋，她就皺了皺眉。

椎名呼吸放慢了。世界似乎在腳下緩緩旋轉，天際的雲彩也輕輕漂游起來。一股溫和澄靜的水流漫過心頭，像是什麽在指引著自己——一種安靜而奇異的幻覺。

“但是他意外的脆弱又愛吃醋（這個有待考察）雖然是腹黑毒舌笑面虎集於一身的極品，但是卻在你難受的時候能讓你偶爾依靠一下的好……”

“男人。”柚木梓馬迅速補充上。

“……”

嘗了一口形狀詭異的甜點，甜而不膩的絲滑口感一下子博得了椎名喜愛。

“然後認識了小……加地葵。哦他是一個長得很陽光性格也很好很溫暖的好少年而且跟椎名美羽有相同的愛好，交流起來簡便可以無所顧忌。而且漫展也一起玩的很愉快，加地葵還加入了動漫社團而且他和椎名美羽一樣很喜歡吃東西，他說下次——”

“等下。”

椎名仍然在用上帝視角試圖說明加地葵是一個熱血好少年，卻被柚木無情打斷。

“你跟他交流無所顧忌？”

迎著柚木梓馬不太友善的眼神，椎名點頭。

“那也就是說你跟我聊天的時候有……顧忌？是什麽？“柚木梓馬追問

“你的家庭。“椎名沒有說謊，她知道他的家庭覆雜，而且柚木很容易因為家族的事情受傷，自從上次的自以為是的事件過後，她就決心不再管柚木家的事情。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是麽。

“……“柚木梓馬無話可說，確實，他的家族就是他內心最脆弱的一部分，關於這方面的事情他不希望任何人插手，關於這點，就算是椎名也是一樣的。

“你還跟他去了漫展？”

“嗤嗤是啊。“這個就是私人問題了，椎名笑了笑“他找的票。”

“不用了，下次我帶你去。”

“也行，順便一問，柚木學長知道什麽是【死神】【火影】【柯南】【銀魂】嗎？【網王】也行。”

“不知道。”

椎名不動聲色的冷笑了一下，準備繼續。

“可以了加地葵部分不用繼續了。”柚木梓馬攪了攪有點要冷掉的咖啡，他似乎看透了椎名的想法，淡淡一笑，笑容裏帶了不可解的冷漠味道。如果說溫柔和冷漠的兩個極端可以在同一個人身上呈現，那只能是柚木梓馬了。

他想了想，果然還是要和加地葵說清楚，椎名美羽是他的東西，別人連惦記的份也沒有。

之後，椎名美羽用最短的描述形容了一下她周圍的人，最後好不容易看到眼前的人臉色有所好轉。不過她也充分證明了一點，那就是柚木梓馬是個不折不扣的醋壇子。誰的醋他都要吃一口。輪到自己這種醬油的身上也不放過。

或許柚木梓馬真的喜歡自己。她一直都很清楚這種事情，她不是後知後覺到這種事情都察覺不出來，但是她很迷惘，因為柚木梓馬說她是玩具，而紅發的才是公主，可柚木又有著超乎一般人的占有欲。

他的態度和自己的自卑，讓椎名一直在當感情的懦夫。

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握，我們一定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留下後路——哪怕成為他人眼中善於逃避的懦夫。

“在想別人？”

椎名看到了貼近鼻尖的叉子上有一小塊蛋糕。

“抱歉，你剛才說什麽？”椎名不客氣的咬上了柚木遞過來的蛋糕。

“二十五號有時間麽？”他看著心不在焉的椎名輕嘆了口氣，卻也沒說什麽。

“聖誕節麽？”椎名想了想母親最近一直在布置家裏的聖誕樹，她不想讓母親傷心。“晚飯之前我必須回家。”

“可以。”

柚木梓馬倒是意外的爽快的答應下來。

在一切偶然性的交集中，我遇到了柚木梓馬，從此奇跡般地獲得了了解和被了解的能力。個體不僅僅是一粒原子、一只螻蟻、一座卑微的孤島。我們呼喚聯系，彼此精神上的聯結——遙遠的，跨越時空的紐帶，將人與人的靈魂緊緊連在一起。沒有這樣的聯結，於我而言，便不是豐盛而完美的人的生命。

曾經的我是多麽幸運啊！我遇見了他，卻又不幸地失去了他。命運賜予人的，似乎總是要加倍索取回來。一個無止無休的循環。說到底不過是細微的偶然性拼湊成的生命路線罷了。

但是，要知道，沒有不可治愈的傷痛，沒有不能結束的沈淪，所有失去的，會以另一種方式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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